憶念我的父親許春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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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牧世撰 《生命���刊》 4卷1期 (總13期) 2000年3月 p 54-58  
許牧世 資深基督教作家、翻譯家��1946年來美,密蘇里大學畢業後,曾擔任「基督教歷代名著��成」編輯11年;後回港、台,任文藝出版社總編輯及台灣東海大學、台南神學院教授。1972年開始參加美國聖經公會翻譯《現代中文聖經》工作,至1985年退休。[許牧世,1919年6月6日����生 2002年2月去世,享年88 歲]

我生平��半時間從事教會文字工作,多年來在譯作中介紹過不少教會史上有特殊貢獻及影響的人物,和他們的生平,可是對我自己的父親----他怎樣終身持守信仰,愛主和愛主的教會,愛同胞,愛國家,怎樣終身高舉基督的旗幟,不懈不休地與罪惡勢力抗爭,這許多值得後輩記憶倣傚的事跡,反而很少述說。歲月奔馳,如今我自己亦已經老邁,心中常為未曾替父親存留些他老人家信心生活的記錄而耿耿於懷,覺得這不但對自己的父親有虧欠,對中國教會也不免有虧欠。最近編輯來電索稿,且建議我寫「許春草先生的生平」。編輯的熱心和誠意促我寫了這篇憶念父親的文字。但我知道其中所述遺漏地方必多,尤其關於他早歲加入同盟會,追隨孫中山先生作推翻滿清統治的革命工作,及往後討袁世凱,討伐陳炯明這幾件政治性重要史事,我所知的有限,不能詳述。故本文將側重於敘述父親退出政治舞台後的後半生工作:他對國家社會的貢獻,對教會的關懷和事奉,以及他在信仰上的不屈不撓,在靈性上的鞏固根基,和對神的順服諸方面,作較詳細的記述。
我父親於1874年生於福建廈門,在世日子86年(1874-1960)。他6歲那年,南洋英商的開發公司到閩南招募華工,祖父跟一班朋友應募前往,以為到海外謀生會比在家鄉容易。可是這一去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可能是在海上遇難,也可能因不適應熱帶生活病逝異域。家中留下年輕的寡母和一個小妹妹。父親九歲便當了學徒,知道家庭的需要,12歲便去當泥水工,為的想多賺幾個錢補貼家用。父親勤奮耐勞,也細心觀察學習這一行業的運作。到了二十多歲便開始承包工程,獨自經營建築業務。從職業上說,他終身未再改行。
父親青年時代,廈門已經有了美國宣教士前來傳道,宣揚基督福音,設立教會。起初父親對這些外國宣教士十分反感,對所謂教會亦全無認識,以為外國人到中國來目的在強迫通商,奪取領土,藉口傳教,實行侵略。當時他年少氣盛,一遇機會便呼朋喚友,於教會崇拜聚會時前往搗亂。有時投擲石頭,擊破窗戶。有時乘夜潛入教堂搗毀椅桌。以後父親常說,畢竟神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正當他一心與神敵對的時候,神卻用特殊方法吸引他到教會聽道。有一晚,他在回家路上經過教堂,為了好奇,去站在教堂窗口,想看一看裡面的人在做些什麼。這時教會牧師出來,十分客氣地邀請他進去聽講。那晚剛好有一位美國宣教士用不太純熟的閩南話在講道。講道中這位宣教士忽然提起中國有一位改革家名孫逸仙(即孫中山先生),是一位基督徒,他看見中國政治腐敗,國勢衰弱,一再受到列強的欺壓凌辱,因此他發起革新運動,提倡改變政制。又說,前年這位孫先生到了倫敦,被清朝政府駐倫敦的使館人員誘捕拘禁,要秘密解送回國治罪。在被囚禁期間,孫先生懇切禱告,祈求神的救助,這事終於被一些英國教會的基督徒知道了,把事件公開出來,促英國政府對清朝提出強烈抗議,迫清使館釋放孫先生,恢復他的自由。
當時民智閉塞,像這類國家大事民間知道的人不多。父親聽了宣教士的敘述,心中受很大激動,反覆思考,認為中國已到了亡國邊緣,而像孫中山先生這樣的人正是救國救民的理想領袖,心裡非常佩服,且暗地下了決心,若機會到來,他將追隨這位孫先生,加入他領導的團體。從那時開始,父親經常到教會去,而教會牧師也似乎特別關心他,常同他個別談道,幫他研讀聖經,一起禱告,終於勸導父親受洗,加入了教會,作為基督的信徒。值得特別提起的是這位牧師以後把他的甥女張舜華介紹給父親,成為父親的妻子,她就是生育我們兄弟姊妹九人的母親。
父親成為基督徒後,靈命進步很快;對教會及一般信徒關懷愛護,但是對推翻滿清皇朝的革命工作興趣不減,且更加積極。每次他到教會遇見了宣教士,總喜歡向他詢問外國政制及國際間發生的事。宣教士在談道之餘,常常不厭其詳地向他講述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史事。關於歐洲清教徒如何移民美洲;華盛頓如何領導獨立戰爭,在新大陸建立美利堅合眾國;以後林肯總統如何解放黑奴和南方爭戰。這位宣教士往往強調美國歷史上的偉大人物大都是基督徒,他們的政治理想深受基督教訓的影響。
當時孫中山先生所領導的興中會改組為同盟會。同盟會的主要領袖有好些是知名的基督徒,其中被滿清皇朝列為「四大寇」通緝的孫中山、楊鶴齡、陳少白、尤烈都是基督徒。這些事實使父親益信惟有耶穌基督的真理,才能使人愛人如己,甘心為拯救苦難的祖國和同胞犧牲自己,奉獻自己。1907年父親在教會已經是一位長老,在社會上亦有一定地位,算是知名人士。這一年他經由孫中山的好友黃乃裳和以後擔任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黃、林二位亦是基督徒)的介紹,正式加入同盟會,為廈門同盟會最早會員之一,並在實際上主持同盟會在閩南一帶的會務。辛亥革命之役,父親親自率領近千名革命部隊,進攻廈門清政府的「提台衙」,兵不血刃把這清廷在廈門的權力中心佔領下來。這件事父親很少向我們講起,倒是我的舅父(當時是個小孩子)親臨其境所看到,後來告訴我們的。
民國成立不久,袁世凱竊國,自立為帝。這時候孫中山先生在日本組織「中華革命黨」,聲討袁世凱。不久袁去世,結束了他短暫的帝制。然而北洋軍閥各據地盤,中國四分五裂。孫中山委任父親為中華革命黨閩南黨務主任,並命他組織武裝部隊,對抗北洋軍閥。1921年父親曾至廣州謁見孫先生。1922年廣州發生政變,孫的得力部將陳炯明為北洋軍閥所收買,背叛了孫先生,開炮轟擊總統府。孫先生避難於停泊珠江上的永豐艦,籌劃討伐陳炯明的軍事行動;他從永豐艦上發下親筆書寫的委任狀,委任父親為福建討賊軍總指揮。這類文件的一部分至今還由我的弟弟保存著。
中山先生去世後,我父親就不再從事實際的政治活動。然而他對國家,對社會問題和對教會的關心及所付出的心血,一點也不減退。
1923年日本驅使台籍浪民在廈門製造械鬥事件,然後藉口護僑,派遣陸戰隊登陸,佔領重要軍事據點。廈門官方驚惶失措,不敢抵抗。父親出來聯絡各民眾團體,組成廈門抗日市民大會,舉行大規模遊行示威,並以市民大會名義通電設在日內瓦的國際聯盟,要求國際制止日軍侵略行動,終於迫使日本陸戰隊退回軍艦。為了建立人民力量,他接受中山先生前次見面時的建議,組織了「廈門建築總工會」,在九個不同地區設立分會,登記加入的會員在三千人以上,父親同情工人沒有接受教育機會,在九個分會會所都創辦夜學,除了教授工人讀書識字,更常舉行演講會,並盡可能採用聖經故事教導他們,使他們認識天地間有創造萬物的真神。同時在各區創辦救火隊,遇有火警,協助市民撲救。他常訓勉工會會友要結合成為社會上一種正義的力量,凡遇對國家社會有益的事要勇敢擔負,並用「有公憤,無私仇」六字作為建築總工會的會訓。
父親愛主和主的教會,皈依基督之後認為教會就是上帝的家,上帝要通過主內的弟兄姊妹們表揚基督的愛和他的救恩。閩南各縣建造的教堂好些是由他義務施工或義務督造的。在對神的事奉上,無論大事小事,他總是抱著虔敬慎重之心。國內教會常在農曆新年的第一個主日舉行金錢奉獻,表示感謝神恩。我記得每逢獻金前夜,父親必把準備奉獻的銀元一個一個檢視,揀出沒有缺點或污損的,有時還用白粉一個個擦亮。有一次我問他,銀元污損不污損價值一樣,何必花費時間擦亮?他說:「價值雖一樣,奉獻的虔敬之心都不一樣!」以後的通貨多用紙幣,他每次都揀出無污損的鈔票奉獻。他對神的僕人----牧師或傳道人的敬重也留給我深刻的印象。平常家裡來了客人,總是由後輩奉茶,惟有牧師或傳道人來訪,父親必親自倒茶、敬茶,不假手他人。他一向同情牧師們工作繁重,待遇微薄,多數過著窮困生活。
在1926年前後,他向區議會建議,在會友間發起了一個牧師加薪運動,希望閩南各教會重視神僕們的生活情況,並提出好些具體可行的辦法,如由教會硬性規定牧師起碼的薪津,或由會友們在捐獻上特別指定用在牧師們生活上的意外需要,或由財力比較豐厚的堂會補助較貧窮的堂會。這一運動經過數年努力,雖未達到理想成果,但已普遍引起各教會信徒們關心這個問題。記得有一位牧師寫信給父親說:「這個運動的主要意義在於叫一般信徒知道看重福音事工,也叫後輩不因牧師們的窮困生活而視傳福音工作為畏途。」父親成為基督徒後,使我覺得最難得,亦最值得追求的乃是他的禱告生活。約有40年之久,他每日早晚必到我家附近一個小山上禱告。
除了病在床上(他生平卻不常有病),可說風雨無阻,從不間斷。不管回家時間多晚,身體多累,用過晚飯後,必自己一人,帶著一個蒲草制的跪墊上山。以後他在這小山上安設了好些石凳石座,每日清晨有附近信徒前來這幽靜地方靈修。我十三四歲時有一段時間常跟父親到這小山上禱告,我們父子跪在一個斜坡上,父親常作相當長的禱告:先為多災多難的國家及人民禱告,接著為閩南各地教會事工禱告,以後為自己的家人及遭遇困難的親友們禱告。我記得他的禱告總是非常懇切,開始時聲音較大,逐漸放低聲音,有時好像是在密室中跟朋友耳語一樣。遇有重要事情,為求問神的旨意,他禱告的次數就更多了,總要得到神的啟示,他才採取行動。
父親後半生對社會的一件貢獻是發起成立「中國婢女救拔團」,並設立「婢女收容院」。奴婢制度原是中國封建社會悠久的惡俗。大戶人家把窮人的女兒自幼買進來當牛當馬,隨意虐待,往往迫害致死。有幸活到十七八歲,不是收留為妾,便是販賣為娼,這種惡俗,在閩南一帶似乎特別普遍。
父親對婢女這種悲慘處境,從幼年就有強烈同情。他說他童年時看見大戶人家鞭打虐待婢女,往往為她們流淚。有一天黃昏時,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提個小籮筐,躲在路旁寒風蕭瑟中哀哭,問她何故哀哭,女孩說:「她家主人給她三個銅錢去買醬菜,錢被人搶去,沒錢去買,回家會挨打的。」那時父親才九歲,記起自己身上有三個銅錢,馬上拿出來塞在女孩手中,叫她別哭,趕快去買醬菜回家。
做了基督徒後,父親每看見或聽見有錢人虐待婢女的事,總是按耐不住內心的悲憤,經常出面干涉。有一次他被一個婢女的主婦搶白說:「婢女是我用錢買來的,要打要殺你管不著。」這句話觸動了他的深思,他立下志願,有朝一日要發動解放婢女的運動,宣佈與畜養婢女的人為敵。
1929年他經過了長時間的迫切禱告,尋求神的旨意,乃召開一次群眾大會,倡議成立「中國婢女救拔團」,並設婢女收容院,讓被虐待的婢女有投奔求助的地方。在籌劃這件事時,父親知道未來將遭遇多方面的困難及阻撓:地方上稍有財力的人多半畜養婢女, 因此這個團體難望在經費方面獲得有效的贊助。再者,國家雖有禁止販賣人口的法律,而事實政府大小官吏之家很少不畜養婢女的,只需換個名稱叫養女,即可逃避法律。為了救助這班無依無靠的可憐婢女,父親知道將來爭戰的對象會是那些有財有勢的人。以後證明果然如此,他不住地被恫嚇、咒罵,甚至因為這團體是一個民間團體,不是官辦的,被控告為拐帶。有一次廈門警備司令部副官王某家的婢女投奔收容院求助,父親按院章收容,這個副官恫嚇要出動軍警來院搶回他家婢女。遇到類似的重大騷擾,父親即徹夜禱告,求神賜給他足夠的信心和勇氣,在邪惡勢力面前站立得穩。根據我的記憶,這個婢女收容院創辦後不數年,即收容了婢女五六十人,多的時候超過百人,一直維持到太平洋戰事發生,父親進入內地,始移交國際救濟機構管理。婢女們在收容院讀書認字,早晚有靈修聚會,由教會熱心姊妹義務前來教讀聖經,學習唱詩、禱告,及齡的即擇配結婚。這些女子以後多半接受救恩,成為信徒。她們在院及離開後都很敬愛我父親。1964年我從美國去台灣,有一位從前投奔收容院的婢女嫁在台灣,她特地來看我,告訴我當她獲知父親去世,她很傷心,曾三次到海邊望著廈門痛哭!關於維持這樣規模的一個收容院,經費當然是一大問題,當時父親仍然以建造房屋為業,收入有限,獨力實難維持。那年我已經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中學生,曾問父親:「這婢女收容院的經費怎麼辦?」他答:「既然上帝要我做這件事,他會負責供應所需要的一切!」
過不多時,父親要承包一個華僑建設公司築造廈門海堤的工程。當時辦法是由公司公開讓合格的建築業者投標,通常是出價最低者得標。為了競爭,各投標者都盡量壓低價錢,把數目填上表格,密封付投。那天父親要我把表格帶去公司,等候規定時間付投,只是表格上最重要的標價數目一項他未填寫,留下空白。他告訴我他想投的標價是九萬塊錢,但這數目不是最後的決定,要我在投標時間前半小時給他打個電話,他才告訴我最後決定的數目,讓我填上。我照他的吩咐做了,在電話上他告訴我,在標價空白處填上十萬五千元(這在當時是一筆頗大數目),並說我走後他一直禱告,得到神的指示才決定這數目。隔天接到通知,父親投的標中選,築堤工程交給了他。雖然父親所投的標價並不是最低的,公司考慮到信譽問題,仍決定由他承包。以後父親對我說:「我最後加上的一萬五千元是神特別預備給的,這筆錢足夠婢女收容院一年的經費。我不是說過嗎?我們若順服神的旨意,做他需我們做的事,一切供應他會負責,神要看我們有沒有足夠信心擔負起這艱苦繁重的工作!」
��後,我要提的是父親生平做過一件異於尋常的屬靈工作,就是1928年年底在海滄地方驅逐一個擾亂教會及���會達五年之久的邪靈。這件事當時不但震動了閩南各地,亦引起國際間的注意。海滄鎮距離廈���約四十公里,有一位教會長老,是一家糕餅店老闆,名廖水��,在1924年某夜,當廖睡在床上的時候,一個怪異的聲音把他喚醒,廖問是誰?答稱:「我是林舒泰,耶和華上帝差遣我來。」廖聞說大驚,因為林舒泰原是海滄基督堂的一位傳道人,生��忠心事主,為會眾所敬重。可是這林舒泰十年前已去世,怎能出聲呼叫他?可是從那天開始,這聲音更繼續不斷地借林舒泰之名出現,也製造了不少奇跡:曾預言某某家會有不幸遭遇;某某家將有人意外喪生;亦曾指點人到某處挖掘藏金;告訴人他家畜水池有人下毒等,頗見效驗,從此,所謂「林舒泰聲音」震動了閩南各縣教會中人,紛紛到海滄聽聲及禱告,各有所得而去。這個聲音經過最少兩位科學家的考驗,一位是廈門的名醫黃和聲,留美醫學博士,他一向不信有鬼,特地三四次去海滄聽聲,由起初的懷疑到相信,且信這聲音是出於神的使者。
另一位是青年會美藉教士饒伯森,是位科學家,帶著好些科學儀器,要測驗這聲音是否和別處傳來的無線電波有關,但得不出結論。有一次廖水榮和三位教會會友(其中一位牧師)在室中談話,林舒泰的聲音又到,呼叫廖水榮,並說:「這回有聖天使和我同來,」四人忽見室中大光照耀,有一個身穿白衣,面上罩著毛巾的小天使在床帳上出現,徘徊片刻始去。這聲音較常在廖宅出現,但有時亦在禮拜堂圍牆外及附近山上空中出現,並引經摘句教訓人,消息傳開後,林舒泰的聲譽大噪,前來向他禱告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也有牧師、長老、執事,和虔誠的信徒。
可是不久,這個聲音逐漸趨向於揭發人家的隱私,甚至於說,某某女會友與人通姦,已有身孕六個月,但經醫生檢驗證明,這位姊妹並無身孕。同時許多指責忽然都集中在海滄教會牧師陳德修和他的一家。
有一夜,在好些信徒聚集的場合,聲音出現,指稱陳德修牧師侵吞了一位女信徒廖兩端寄存的二百六十元。聽眾聽了這話,大都認為既然有神使者的聲音為證,必屬事實無疑。陳德修牧師的名譽從此掃地。他主持的教會再也沒有人去做禮拜,主日崇拜只有牧師自己家人相聚。地方上甚至給牧師起了一個綽號,叫他「二百六」。
那幾年閩南教會界到處有人在議論這件事。但我奇怪,父親對這件事總是緘默不語,不願表示意見。到了1928年夏,有一天,父親才說他為了這件事經年禱告,求神指示,現在已經得到神清楚指示,知道這聲音乃邪靈假藉林舒泰的名,並利用林生前跟廖長老的友誼,來擾亂教會。剛好那年年底,基督教閩南區議會在廈門舉行年會,父親代表洪山教會出席,陳德修牧師亦出席。有一天晚飯他們同桌用飯,另一位牧師半開玩笑地問:「喂,二百六,你也來啦?」當時陳德修牧師把碗放下,退回宿舍房間去。父親看見這情形也跟著到他房間,問他何故如此。陳牧師哭著說:「那自稱奉神差遣的林舒泰無中生有,指我侵吞廖兩端二百六十元,有誰知道我的冤情,替我伸冤,洗雪我受的恥辱?」父親勸慰他說:「你可正式請求區議會大會派員調查真相,替你伸冤。聖經不是說過『伸冤在主』嗎?你若清白無辜,主必幫助。」後來陳牧師果然向區議會呈送正式函件,請求派員查明此事,作出定案。
起初區議會有些人認為這是件無頭公案,怎麼能去查控鬼神?但父親力爭,他所持的理由乃:「鬼既能出聲指控牧師,當然也可出聲提出有根據的人證物證。牧師乃神的僕人,若有罪行,當受教會懲戒,若無辜,怎能任由邪靈惡鬼造謠毀謗,公然羞辱主的聖名?」最後區議會通過受理此案,並選出一個三人委員會負責辦理。三人中間有一位楊牧師,一位英國宣教士力牧師,和父親。但楊牧師認為這確是難辦的案件,不願意去。力牧師卻早已去過一次,也親自聽見了那聲音稱讚他說:「力牧師,你是有學問的人,不會輕信別人的話。」所以力牧師也不肯再去。現在只剩下父親和另外三位同往,其中有張聖才先生(張今年九十八歲,仍健在,現居廈門),和華北神學院的許序鐘牧師(許1995年在美去世)。
他們一行於1928年聖誕節前一天從廈門到了海滄,住宿在禮拜堂。先到廖宅,把區議會委辦之事告知,並請廖協助,代轉告林舒泰於當夜出聲應訊。廖執拗不過,勉強答應轉達,但聲明林舒泰聲音來或不來他不負責。父親一行人正要告辭,廖忽然喊說:「來了,來了,你們不要走!」當時店裡面已經有好些人,廖遂把店門關上,大家聽到一種尖銳如鳥叫的聲音,也像婦人哭泣說話的聲音,父親他們聽不慣這種聲音,一時不清楚聲音說的是什麼,廖在旁翻譯說:「它在叫許春草,勿試主你的上帝。」父親聽見聲音來自樓上,他手裡拿著手杖,直奔上樓,高聲問:「你在哪裡?」聲答:「勿試主你的上帝。」
這時候聲音似來自陽台,父親進到陽台,聲音在離屋子的二三十米的空中出現,大家都到陽台上,父親就在那裡跟它對話。先厲聲問:「你是誰?」答:「我是耶和華所差派的。」父親說:「你有什麼憑證,指責陳德修牧師侵吞廖兩端二百六十元?」答:「陳德修侵吞二百六十元,勿試主你的上帝。」父親更高聲斥責說:「上帝是公義慈悲的主,斷不冤抑他的僕人,你說陳牧師吞款,應當舉出證據,若舉不出證據,我便斷定你是鬼,是邪靈,來這裡迷惑上帝的兒女,誣陷上帝的僕人,謗瀆上帝的聖教會。快快舉出證據來!」聲音又說:「勿試主你的上帝。」父親接下去說:「陳牧師控告你,我奉教會區議會委派,查辦此案,你若舉不出證據,便是誣陷上帝的僕人,我將宣佈你的罪狀。」聲答:「你不比上帝聰明。」這時同行張聖才先生發言:「聖經要我們試驗一切的靈,看是聖靈還是邪靈,今天你須舉出證據,否則宣佈你的罪狀。」聲默然。同行許序鐘牧師亦厲聲說:「快來說話,否則宣佈你的罪狀。」聲答:「我可不是你差遣的。」張聖才先生就說:「限你在五分鐘內舉出陳德修牧師侵吞廖兩端二百六十元的證據,否則斷定你是邪靈。」聲仍默然無語。五分鐘過後,父親乃鄭重宣告:「我奉主耶穌基督的名,命令你出境!」聲音終不再現,知道鬼已伏罪逃遁,三人遂相繼禱告感謝上帝,並請在場會友簽字證明事件的經過。簽字的有十四位,其中有些本來誤信這聲音出自聖靈的。翌日主日,父親應邀在陳德修牧師主持的教會報告此事始末,並慰勉會眾。
這事件的經過除了父親印發正式報告給閩南區議會及各地教會外,張聖才先生和許序鐘牧師亦各有詳細報導發表。新近出版的宋尚節博士遺著《靈歷集光》一書中亦有提及。
綜觀父親的生平,自從信奉基督後,無論所做的是國家大事,或服務社會及幫助個人的平常事,他都以父神的命令及基督教訓為準繩。「不與罪惡結盟,不和魔鬼擊掌」是他用來警惕自己的格言。他生平最敬重的政治人物是孫中山先生,但當國民政府執政時代命令全國學校及團體舉行紀念周,向孫中山遺像行鞠躬禮,他發表宣言公開反對,認為此舉等於偶像崇拜,基督徒不可遵行,因此和當時黨國權貴站在對立地位。在他眼中,任何干預教會,限制人民信仰自由的政權,都不是值得擁戴的政權。
他生平的理想乃是看見一個正義如大水滔滔,公平如江河滾滾,人民享受信仰及言論自由的民主統治,出現在祖國大地之上,而這樣的正義,公平和自由,若離開了耶穌基督的福音,是無法產生出來的。
2000年3月寫於波士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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