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沙的紀事》第2章 在普林斯頓和愛丁堡

 

 

《福爾摩沙的紀事》第2章 在普林斯頓和愛丁堡 At Princeton and Edinburgh

在普林斯頓神學院 -- 志願海外傳道 -- 愛丁堡指導教授杜夫博士 -- 蘇格蘭高地 -- 被總會接納 -- 拜訪地方教會


1867年9月初,我在多倫多讀完預備課程之後,1 立刻前往普林斯頓神學院進修。2我註冊做為全職學生。在這所歷史悠久的神學院,我完成了三年的神學基本課程和訓練。在這所學院,我非常愉快,也受到很多啟發。教授各個都是飽學之士(able),而且都很熱心並且都充滿奉獻的精神。教希伯來文的Green博士,精力旺盛,見解深入。大學部的James McC osh博士每個禮拜日演講基督的生平,他的演講充滿活。但是對我的心和我的一生影響最大的,是賀吉博士(Dr. Charles Hodge)。3普林斯頓的人都喜歡他,但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本領。從他在系統神學上的不朽作品並無法看到他最好的一面;在課堂上或在禮拜天下午會議的對談中,才能看到他最好的一面。在那裡,你會看到他的真面目以及他的威武。普林斯頓的人,哪一個在普林斯頓待遇的人能忘卻那個神聖的時段?那時,他那迷人的臉顯得極為光彩,那對發亮的眼睛在顯出關愛時變得多麼的溫柔!在激動時,他的手顫抖地垂放桌上,雙唇顫動的說出奇異而神聖的話語,令我們感到肅然起敬!在當時普林斯頓的課堂裡,人們確實可以看到真正的尊敬是什麼樣子。

1870年4月26日,我修完所有神學課程而畢業,那是另人忘不了的一天。依照普林斯頓的傳統,教授和畢業班同學在校園相遇。畢業生將可貴的畢業證書扔在地上,和教授們手牽手圍一個圈。我們一起唱<從綠島的冰山>(From Greenland's icy mountains)4以及<相繫相伴有福氣>(Blest be the tie that binds)。5賀吉博士走入圈圈裡,他以顫抖的聲音,舉起雙手,為我們所有人祝福。多麼感人的祝福!他以濕潤的眼睛跟我們說再見,我們在眼淚中互相道別。1870年班的畢業生不久即分散開。那天晚上,我啟程回加拿大。

1870年夏天,我在多倫多的長老教會工作,先後在Newmarket及Mount Albert兩地。當時馬克蘭教授牧師(Rev. Professor MacLaren, D.D.)在渥太華 (Ottawa)牧會, 他是國外宣教委員會的召集人。我向他表示想要去國外宣教的意願,他鼓勵我,並邀我在10月初和委員會見面。那次的聚會,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況並不樂觀,委員們也不熱衷於我的想。對委員們來說,那是一個新的經驗。對他們幾乎不知道如何處理一個想去國外工作的人。當我正式在長老教會講道時,我請求被派到一個異教徒的地方,一個會眾對我說:「馬偕先生,你最好再等幾年吧!」另外一個人建議延遲,他說:「他既然要去蘇格蘭,就讓他去吧。等他回來後,我們再用一兩年的時間來思索他的問題。」第三個人建議我考慮將來去馬達加斯加島(Madagascar)。召集人請求立即接受並派遣我。最後他們告訴我,他們將考慮我的請求,並適時做出決定。

兩週之後,我坐在Allen航運的「奧地利號」(Austrian) 船上,從加拿大的魁北克繞道英國的利物浦(Liverpool)。我沒什麼錢,因此坐在統艙便覺得很滿意。船上的日子相當沈悶,而我是第一次坐船,沒做什麼準備。還好在統艙裡有一位英國人為大家表演餘興節目,稍微紓解了枯燥的旅程。他邊唱邊跳,每天晚上必唱一首關於喬治國王的歌,以表達他的忠心。從利物浦到格拉斯哥(Glasgow)是坐一艘叫做「企鵝」(Penguin) 的沿岸航班。船上的人酒醉、吵吵鬧鬧,整個行程甚為難受。在格拉斯哥時,我和Patrick Fairbairn博士有個愉快的相會。兩天後,11月4日,我抵達愛丁堡。愛丁堡是我的目的地,而我橫過了大西洋,只為了和一個見面。那個人就是我所敬佩的達夫博士 (D r. Alexander Duff),他是一位宣教英雄。我曾因他的一生所為而心靈感動,現在親睹其人也不覺失望。我是一個沒有名氣而窮困的年輕人;但當他知道我人生的目標,並且橫渡海洋來找他時,他以蘇格蘭高地人虔誠熱烈的心來歡迎我。

在愛丁堡那段時間,我修了一門研究所的課,同時到大學去聆聽John Stuart Blackie博士的講課,並在新學院(New College)上Smeaton, Blaikie, Rainy,以及達夫等博士是佈道神學(evangelistic theology)的教授,在他的指導下,我研究了回教及佛教。因為將來想去印度宣教,因此也跟愛丁堡學院(Edinburgh lnstitution)的Johnston先生學習印度語。達夫博士的講課,內容豐富、啟發人心。講到高潮時,他會脫掉外套,顯出賽爾特人的本性。他對我特別仁慈,我也常到他的研究室和他家裡。

我還記得很清楚,有一天晚上,他給我看一本聖經,那是他的船在非洲海岸遇難後又被找回來的,這本聖經在我眼裡因而變得加倍神聖。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1871年3月13日。他當時是到艾伯丁(Aberdeen)去向「自由教會學院」(Free Church College)的學生上課。我3月初就抵達,上第一節課時,我坐在門邊。他還是一樣的仁慈,而他對學生們所說的開場白,確實給了我一個非常窩心的歡迎:「個位先生,這位是我加拿大的朋友,他要去異教地區傳道。讓我們向他表示『花岡城』的愛心吧。」數日之後,當他的課程結束時,我們一起走在聯合街上。快走到皇后紀念碑時,他站住,臉望著我,雙手握緊我的手,對我說一些極為仁慈而神聖的話語,這些話語我無法在此重述。說完話,他便轉身離去。英雄的達夫啊!讓蘇格蘭、印度以及基督教的教會為你高超的心靈、熱烈燃燒的精力、高貴的英勇事蹟作見證吧。

愛丁堡有一些很棒的牧師,聽他們講道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誰能忘記肯牧師(Candlish)或格牧師(Guthrie)?還有Arnot, Lindsay Alexander, Cairns, MacGregor及Alexand er Whyte。我後來認識了肯牧師與格牧師。他們兩人都很偉大,但多麼不同!我曾在肯牧師家和他聊了近兩小時,直到晚飯的鈴聲響了才停止。談話中,他走來走去,有時突然轉身,問一些關於加拿大的事情。然後用左手理一下蓬亂的頭髮,快速來回走幾遍。這些舉動,會讓一個後進的年輕人覺得不很自在。格牧師則是一位和藹可親的人。他的家人陪他一起坐在房間,旁邊坐著他的愛狗。他坐在搖椅上,伸出長腿,談笑風生。

在愛丁堡的那個冬天,我經驗了城市的宣教工作。我和其他學生一起為Cowgate及Grassmarket兩城市裡一些被社會冷落、遺棄的人們服務。如同所有自認為是正統的蘇格蘭人一樣,我愛上了這個老城市;我愛它的城堡、教堂、皇宮、歷史名勝,以及千百個珍貴的古蹟。我因到過愛丁堡而感到驕傲。雖然我繞了地球兩次,但不管是在東方或西方,沒有一個城市可以和這個「蘇格蘭人寶城」(Scotia’s darling seat) 相比。

3月學院結束後,我到北部撒德蘭郡 (Sutherlandshire) 訪問我祖先的發源地,主要是在Dornoch, Tain, Golspie及Rogart等地。我開始為我的一生工作問題煩惱。加拿大方面尚無消息,我開始對加拿大教會感到失望。然而在4月14日,禮拜五,當我正認真考慮去一個蘇格蘭或美國的教會服務時,我收到馬可蘭博士寄來的一封信,說國外宣教委員會已經決定向總會推薦我,並希望總會同意派遣我為第一個往異教地區宣教的人。我感到無比的興奮,自己已被所愛的教會所接受!

隔天我離開石南叢生的山坡地區,三天之後我搭著「Caledonia號」輪船,從格拉斯哥往紐約。我再次坐統艙,不過這次有七百多位愛爾蘭的羅馬天主教徒移民與我為伴。從那時候開始,我看到了人生的底層,看到了人類各種墮落、各類污穢;但沒有一項比我在回家旅程中的所見所聞,更深刻的留在我的記憶中。7經過了3週之後,我終於再次呼吸到上天純潔的空氣,而美好、清淨的景色使我心境煥然一新。

加拿大長老教會於6月的第二個禮拜三在魁北克召開會議,國外宣教委員會邀請我參加這次會議。這個莊嚴的會議是由退任議長,也就是已過世的Michale Willis院長所召開。會中選出多倫多鄰近的倫敦鎮的聖安德魯教會牧師John Scott擔任新議長。這次會議面對著相當「辣手」的問題:具有爭議性的「管風琴」開始被引介到教堂裡,而加拿大長老教會和「蘇格蘭老教會」(Old Kirk) 合一的問題即將被討論。8 但我最關心的是國外宣教委員會的報告。總會會接納委員會的推薦嗎?如果會,那我又將被派去哪裡呢?委員會的報告在6月14日禮拜三被提出,委員會期望總會「特別注重異教地區的宣教」。報告中說:「已經有人自願 ,而教會也似乎已做好準備,擔負一切責任。馬偕先生,一個教會的學生,去年冬天受過達夫博士的指導,如今,他在此城市,準備接受教會的派遣。」三個可能被派遣的地區是印度、南太平洋的海布里地群島(New Hebrides) 9 以及中國。委員會的報告建議派我去中國。總會最後決議:「馬偕先生申請去異教地區宣教,本會誠懇的歡迎。總會在此宣告,他將代表加拿大長老教會到國外宣教。」「馬偕先生被派遣的地方是中國。」「本會授權給多倫多中會,封馬偕先生為牧師,並依照國外宣教委員會的決定,安排他任職。」

當天晚上,我在總會中被介紹為「加拿大長老會第一位國外宣教師」,並受邀在會議中發表演說。那天晚上,老少同工們都對我很好,其中有些人認為我是「狂熱者」而可憐我。紐約的John Hall博士在議台上,是美國長老教會來的代表。當我演說完畢時,他帶領大家禱告,祈求永恆的上帝照顧「這位年輕人的宣教師」,並祈禱「旅途平安」,及祈求以色列的耶和華確實引導我。

當時,加拿大的教會分裂而無力。1875年,企圖將英國的北美洲長老教會聯合成一個和諧的、強壯的、積極的教會,使加拿大長老教會成為改革教會大家庭的一份子,這項工作並未完成。教會的宣教工作幾乎完全侷限於國內地區。現在既然有了新的走向,就必須為此而準備費用。為了激發教會對國外宣教的興�������,我在1871夏天,被派往魁北克及安大略兩省,去拜訪兩省的各個教會。我拜訪了魁北克和God erich之間的不少教會,帶給他們保羅寫給提摩太的訓諭。10 但是當我討論到「主的訓令」,11 並開始進行「責難、勸誡」時,有些教會不大高興。他們說了一些很不友善的話,說我是「一個興奮的年輕人」。教會表現得很無情、冷淡。我覺得好像處於「冰河時期」一樣。但是有幾個例外。在蒙特利爾 (Montreal)市,有幾場很棒的聚會,而我也因MacVicar校長以及偉大的地理學家Sir. William Dawson兩人仁慈及鼓勵的話,而感到無比的欣慰。在渥太華有一場由諾克斯 (Knox)教會的馬可蘭牧師 (Dr. MacLaren)及河堤街的幕牧師(Dr. Moore) 的聯合聚會。他們讚美及激勵的話語,使我受到極大的衝擊。在Ayr時,我慶幸遇到一個教會的英牧師(Rev. Walter lnglis)。他本身是一位退休的宣教師,曾經在非洲度過25年。他感覺出來教會的冷漠,但是他高雅的個性,使我在冷漠的氣氛中感到一股溫暖和陽光。他說:「不要擔心,年輕人。人們會教訓你、忠告你、計較費用。但你只要把這些話放進你的口袋,你走你自己的路。事情會改變的,你會看到更光明的日子。」

我回顧當時第一次巡迴教會的經驗,然後將當時和我現在的情況相比。我確實發現當時所預言的改變已經發生了。這種改變,李伯大夢故事中的Rip Van Winkle夢醒的時候,也不可能看到比這更大的改變。現在的牧師都像我23年前那麼「興奮」,並且比我當時的資訊更多。教會很有組織的在進行宣教工作,宣教變成一個熱門的話題,人們爭著想要聽國外宣教的故事。每次開總會時,都會有「宣教」之夜的節目,每年都有派遣宣教師到國外。「更光明的日子」已經來臨了。感謝上帝,我可以在有生之日看到它。過去的痛苦已在今日的歡樂中被遺忘,而 將來會孕育出更偉大的事。明天將如今天,而且更加豐富。

﹝注釋﹞

1. 指他在加拿大長老教會所屬諾克斯學院(Knox College)所作的一年神學研究。

2. 普林斯頓神學院是美國長老教會歷史最悠久也最具有規模的神學院,也是當時北美洲最好的長老教會學校。該校創立於1812年,在神學思想方面著重加爾文主義,並以同時注重學生的宗教敬虔與學術研究聞名於世。

3. 近代美國神學家,先後在美國和德國受教育,1822-1878年間在普林斯頓神學院教授系統神學、新約神學、長老教會神學和近東文學等課程,著作甚豐。他是早期普林斯頓最著名的學者之一,也是塑造且影響美國長老教會傳統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4. 見現行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聖詩》第203首,曲名<天下遍遍各邦國>(台語)。

5. 見現行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聖詩》第342首,曲名<在主愛疼內面>(台語)。

6. 達夫(D r. Alexander Duff) 是蘇格蘭教會派往印度的第一位宣教師,三度在該地工作1830-1834(,1840-1849,1856--1864。他於1830年創辦第一所英語學校(後成為加爾各答大學),1843年加入自由教會,成為該會重要領袖 (兩度擔任會議長),1867年起更成為愛丁堡自由教會學院的第一位佈道神學(宣教學)的教授,也是基督教界的第一位宣教學講座教授。

7. 喻指這些天主教信徒(即七百多位的愛爾蘭移民)倫理生活的敗壞。我們再一次看到馬偕對羅馬天主教的觀點。

8. 當時在加拿大尚有不少來自蘇格蘭長老教會傳統的新舊小教派,相當分歧,後來經協調重整而於1857年聯合成加拿大長老教會(Presbyterian Church in Canada)。

9. 海布里地群島(New Hebrides位於澳洲東方西太平洋上的一群小島嶼。

10. 指保羅在寫給他的助手提摩太的書信(即《新約聖經》中的<提摩太前後書>)中指示他應「責難、勸戒、教導眾信徒」的部分。

11. 應該是指耶穌指示門徒要到普天下去傳福音的命令,記載在《新約聖經》<馬太福音>28章19節,基督教傳統通稱為「大使命」(Great Commi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