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無教會主義執迷的鄭廷憲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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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俊義講 2020 年 1 月 15~16 日講於 民視台灣台「台灣學堂」“這些人,這些事” 第 731~732 集 ;也收入於 「下樂姆」(Shalom)雜誌 第201期 P.2-12。

我曾在節目中提起影響日本思想界,特別是基督教界很大的一個思想家,通常這個人都會被稱之為「無教會之父」,這個人就是「內村鑑三先生」。他是日本明治治理時代美國宣教師「克拉克博士」也是牧師,創辦今天的北海道大學前身的「札幌農校」的第一屆畢業生。而在克拉克博士也是牧師的教導之下, 第一屆畢業生全都受洗信了耶穌,且都在各行各業中有相當美好的表現,其中之一就是內村鑑三;他從基督教信仰獲得一個很特殊的啟示,認為相信基督不必然要透過制度和儀式,可以不用藉著參加教會來實踐信仰。而是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 就可以將基督教信仰展現出來。因為沒有教會組織,就不會受到因為人的組織,產生出來的制度甚至違反了聖經教導。
內村鑑三先生,原本在日本各地推動開辦聖經「查經班」, 他一再強調:「只要有正確認識聖經,就會知道生命存在的價值,會清楚怎樣辨別「是非」、「真假」」。因此,日本「無教會主義」影響日據時代去日本留學的台灣知識份子甚多。所謂「無教會主義」,講究的就是像十六世紀初期宗教改革運動所推出來的理念:「回到聖經」。內村鑑三先生就是窮盡一生的生命,帶領人研讀聖經。因此,四處推動讀聖經、查經,便是這個運動的主要任務。再者,只要是出自「無教會主義」的門生,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喜歡閱讀。他非常強調研讀聖經的重要性,並且注重文字的力量,因此,辦雜誌刊物,而其所出版的雜誌刊物幾乎都和聖經研究有關,這點可說是參與這項研讀聖經計畫者的特色。因為這緣故,幾乎從他查經班出來的學員,都會重視閱讀相關聖經的書籍,也學會發行刊物,讓更多人知道聖經的信息。而在日本統治台灣和韓國時代,有不少到日本留學的學生都深受內村鑑三先生所開辦的查經班影響。我在節目中有介紹過的二位,就是「許鴻源博士」;他就是「順天堂」將中藥科學化的創始者。另一位是「郭維租醫師」。今天來介紹第三位, 就是「鄭廷憲教授」。
我開始聽到有關日本「無教會主義」和「內村鑑三先生」的事,是在 1984 年,我受聘到嘉義西門長老教會牧會的時候, 就從好友「謝淑民長老」聽到許多關於日本無教會主義創會者內村鑑三先生的故事,並且也發現當時西門教會有好幾位會友常在言談中,提起無教會主義者的種種事蹟。後來,我在 1987 年開始負責編輯《台灣教會公報》時,就特別請謝淑民長老闢個專欄,專門介紹內村鑑三先生的思想。非常可惜的,直到我在 1993 年離開教會公報後,這個專欄就停止了。因為他說我不再負責教會公報的編輯了,他就沒有興趣再寫。
1994 年,我再次回到嘉義西門教會牧會,那時聽到謝淑民長老提起一位「鄭廷憲教授」,說他很認真地在傳承無教會主義的思想。不久之後,我開始收到鄭教授寄贈的《下樂姆》這本刊物,而我也回寄我在嘉義西門長老教會所編輯的週報給他。後來,他曾多次主動打電話到嘉義西門跟我聊起聖經和信仰的事,但我們彼此都沒有見過面,唯有的,就是書信和電話交流。這跟我認識被稱為台灣圖書館之父的「賴永祥教授」經過很類似;那是 1985 年的事了,賴永祥教授人在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當副館長,我突然收到他寄給我的信,那時我還不認識他, 然後幾經詢問之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台灣歷史和圖書館學界的佼佼者,從此賴教授就成了我的良師益友。但跟賴永祥教授見面、認識則是在 1992 年去美國訪問時,才在鄭仰恩牧師的幫忙下,開車載我去波士頓拜訪賴永祥教授夫婦。而跟鄭廷憲教授則是在 1998 年 3 月,我從嘉義轉到台北東門長老教會牧會時, 才跟鄭廷憲教授見面。
鄭廷憲教授 1922 年出生於台南市,祖父「鄭德馨」是從事碾米業,父親「鄭本先生」,母親「鄭郭謹治女士」。鄭教授的父親因為通曉日語,因而在台南地方法院擔任翻譯,家道小康。父母育有他們兄弟姊妹 10 男 1 女,他是排行第 5。年幼的時候就讀供日本人子弟就學的「台南市立南門尋常高等小學校」。高等科畢業後,於 1937 年進入台南長老教中學,也就是現在台南長榮中學就讀。當時,長榮中學確實為咱台灣培育了許多優秀的子弟,就像我在節目中介紹過的「王金河醫師」、「梁秀德牧師」、「黃彰輝牧師」、「蕭泰然老師」等等都是,該校不僅培育學生有足夠的知識,也同時藉著教育的機會播撒福音種子,帶領眾多台灣青年信主,對於福音宣揚有歷史性的貢獻。
鄭廷憲教授就是從長榮中學接觸到基督教福音。當鄭廷憲教授在就讀長榮中學期間,深受多位良師益友的薰陶,尤其是後來當時執教數學後來接任長榮中學校長「戴明福老師」的影嚮甚深,使鄭廷憲教授對數學相當感興趣,後來鄭教授一生也是跟戴明福校長一樣,把他的一生都投入數學的教學工作。 就在 1941 年日本突擊美國珍珠港因而爆發太平洋戰爭,這年鄭廷憲教授從長榮中學以優異成績畢業,被保送進入當年的 「台南工學院」,也就是今天的台南成功大學。在學中深受「潘貫博士」影嚮,養成鄭教授後來在治學上嚴謹的風格。「台南工學院」畢業後,任教於「台南工業職業學校」。
1945 年第二次大戰結束,中國國民黨來台灣統治,台灣人突然又得開始面臨改朝換代的大變局,學校教師紛紛惡補「北京話」。1946 年,鄭教授應當時擔任長榮女子中學校長的「劉主安校長」的邀請,在該校任教 6 年半時間。之後在 1951 年應恩師戴明福校長力邀,返回母校長榮中學執教,直到 1965 年。他都是負責數學這科的教學,培育了許多優秀的學生。這也是鄭教授自己說一生最滿意的時代,就是在長榮中學長達 15 年的教學生活。後來台塑企業老闆王永慶先生創辦「明志工業專科學校」,經過當時台北濟南教會「許鴻謨牧師」的推薦,就在 1966 年上來台北前來明志工專協助王永慶先生創校的工作。但才僅 2 年,就發現自己和王永慶先生辦教育的基本理念相差太遠,因而在1968 年就毅然辭去明志工專的教學工作,轉換到當年的「淡水工商管理專科學校」,也就是今天的「真理大學」去教數學。就這樣在「淡水工商管理專科學校」直到 1993 年退休下來。鄭廷憲教授就是從台南工業學校→長榮女中→長榮中學→明志工專→淡水工商專科等校,都是教數學。受過他指導過的學生給他的評語都一樣,說他是一個很會引發學生對艱澀的數學發生興趣的好老師。
我是在 1998 年 2 月底,我上來台北東門長老教會牧會。3 月下旬,我夫婦第一次到新店去拜訪鄭廷憲教授夫婦。那次之後,我們聯絡頻繁,經常通電話。我每次出書都會寄給他,他總是給我極大的鼓勵。早在 1994 年 4 月,我在嘉義西門出版第一本講道集《約翰福音的信息》時,他就曾摘錄其中一篇我引用丹麥哲學家「齊克果」說過的故事,放在《下樂姆》雜誌裡, 然後還跟我說,他想要建議日本的朋友將我的出版的第一本講道集翻譯該書成日文。他的這番話對當時才剛試著出書的我, 的確有很大的鼓舞。更不用說往後陸續出版的書,他都會在《下樂姆》推薦介紹,且是每次收到書,他都會特地來電鼓勵。而這正好顯示了他深受日本無教會主意思想的影響,就是對出版刊物書籍等文字的喜愛。
鄭廷憲教授是一位專研數學的老師,當他退休後,就循著內村鑑三先生對聖經的研究,跟著專心推動研讀聖經,並且還在濟南教會帶查經班。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研究聖經,是從舊約希伯來文和新約希臘文原文著手,因此,會參加他所帶的查經班的兄姊之人數不多,因為這不會是大多數人有辦法的事, 但很特別的,是雖然參加的人很少,卻個個都是熱情十足,從原文來探討經文背景和含意,這真的讓我佩服到底。從這裡就可以發現:鄭教授不但精通日文、英文,更特別的是他也精通德文、希伯來文和希臘文。但更有趣的,就是他的中文無論怎樣讀,都無法讓我們這一代的讀者覺得順暢,甚至讓人感到吃力,這點真的讓我覺得很奇怪,我在想可能是跟他對「中國」和「國民黨」治權的惡劣觀感,不想認真學習有關吧。
後來有一次,我和內人淑英去新店拜訪鄭廷憲夫婦,就看見鄭教授整間房間還有客廳,幾乎擺滿了他研究聖經的參考書籍,簡直就像是一間小圖書館。他逐一介紹各類書籍,而且隨便拿起任何一本書,都可以談上好久的時間。聽他說著手上拿著的書的特色和讀後感,讓我深受感動,原來信徒當中也有這樣默默地在專研聖經的學者。
如果問我有否遇到過對聖經如同著了迷一樣的人?我會說 「有」,這人就是鄭廷憲教授。當我過去在嘉義西門牧會,直到後來我到台北東門長老教會牧會,他經常會打電話給我,而每次打電話來時的第一句話都會這樣說:「盧牧師,我只講幾句話就好,不會打擾你。」然後就開始侃侃而談他最新發現聖經經文的含意。也因為這樣,每次跟他講電話時,我都會趕緊準備要翻閱聖經,也準備筆和紙,因為我必須一面聽,一面做筆記, 然後聽他講完之後,就要趕緊翻閱聖經釋義的書,和相關的作品,看他的新發現,到底是新的,還是早就有學者討論過了。只是比較麻煩的,是他會一面講他的新發現,然後會接著就會問說:「盧牧師,我想聽聽你的看法。」這就讓我忙翻了。他可說是我在牧會生涯中,遇到第二個最喜歡討論聖經議題的學者。而他對聖經的瞭解,是自學,不是從神學院科班學習出來。
我說鄭廷憲教授對聖經非常執迷,並不是沒有原因,而是來自對聖經的瞭解後,他深深覺得一個國家、社會,特別是家庭,若要在這亂世當中有個穩定的根基,就需要回到聖經裡來, 而這正好是馬丁路德推動宗教改革運動的主要中心信念。
鄭廷憲教授年輕時代還在長榮中學讀書時,在接觸到基督教信仰之後,開始慢慢地建構起穩定的信仰根基,然後他就發現一個重要的認知:「要用信仰實踐在每天的生活和工作上」, 而這也是為什麼他在長榮女中、長榮中學,以及後來的「淡水工商管理專科學校」等三校教書到退休,被他教過的學生給他的評語都是說:「鄭廷憲教授是個非常認真卻又是個很謙卑的數學教育家。」也因為信仰和工作的認知的緣故,當他被王永慶先生邀請去開創「明志工專」,並且在該校服務,卻是時間只有短短 2 年而已就離開,他說只有一個原因:「從聖經的教導,那不是真正的在辦教育,而是在辦『企業』。」後來有幾次他邀請我一起吃飯時,他每當提起當年去協助王永慶先生創辦明志工專時,他就會很委婉地述說:實際在掌握學校教育政策的人並不像王永慶先生當時邀請他去參與時所說的那樣。他說並不清楚是誰決定把教育當作企業辦,是王永慶先生的決定呢,或是實際掌握校務的人的作法?他說:「我身為一個有基督教信仰的人,無法把教育當作是在經商。這會使我的良知不安。雖然我決定離開,且提出辭呈時,王永慶先生有找我懇談,但我還是認為他的理念讓我覺得和當初創校時的認知相差太遠。」
當鄭廷憲教授在長榮中學學習到的基督教信仰,讓他感受到那是一股生命的力量,且是會使人在面臨最大的壓力時,也可以將之挺下來。而他在長榮女中、長榮中��,以及早期淡水工商管理專科學校等,都是長老教會辦的學校。當時這三所學校的校務主事者都是有很清楚長老教會信仰傳統。鄭廷憲在這種環境下投入教學的工作,除了他在數學教學有特殊才華,可以讓學生喜歡跟他學習數學。他也在聖經的研究上熱心追求。
當他在台南長榮中學教書時,就去台南神學院向當時在該院教書的「陳金然牧師」借得日本舊約神學教授「關根正雄博士」(Sekine Masao)的著作來閱讀,從此開啟了鄭教授一生對於舊約探索的興趣。而「關根正雄博士」是日本無教會內村鑑三先生晚年的及門弟子,是日本在舊約神學學有專精的學者, 而鄭教授則是因為閱讀關根正雄博士的舊約神學書籍,從此引發他對舊約聖經產生高度興趣。因此,他經過一位相識名叫「林添水先生」朋友的介紹,和當時在台南有一群也是去日本讀書時受到內村鑑三先生影響,這群人回來台灣後住在台南,並且結合在一起繼續研讀聖經的人相識,就這樣鄭教授每個禮拜日都會參加查經班的聚會。也因為要更加清楚聖經經文的原本意義,鄭教授決定自學希臘文和希伯來文,這點才是真正他最高桿的地方。而這也是為什麼後來他到台北執教於淡水工商管理專科學校,以及退休後開設查經班,都會告訴參加的人,他會用希臘文和希伯來文解說聖經經文的要義。
1973 年,當時鄭廷憲教授在淡水工商教書,得以有機會經過日本無教會主義推動者「石倉啟一先生」的安排,向淡水工商請假一年半,以客座研究員的身份前往日本「國際基督教大學 」(ICU) 進修。當時,鄭教授已經是年過 50 的中年人,仍然以無比的熱情,恢復學生時代的緊張生活,得以在「關根正雄先生」指導下研讀舊約,並且跟隨另一位學者「高橋三郎先生」研讀新約聖經,並深入瞭解日本無教會主義創設的本質和意義,以及該信仰理念在日本的發展。也因此深受內村鑑三先生對教會觀念之影響,從此,鄭教授就深耕聖經,忠實實踐聖經的教導於實際的人生,建構了對事物不同理念看法的不妥協,不鄉愿的信仰原則。
從日本回來後的 1975 年開始,鄭廷憲教授就積極地投入文字工作,他深信文字才是長久的影響力。因此出版《現代平信徒手冊》開始,然後在 1982 年改為出版双月刊《下樂姆》直到他去世,到現在這份刊物還繼續有人將之傳承下來,未曾中斷。雖然偶有讀者贊助奉獻,但是,每期五百份《下樂姆》的印刷費都是他自己從薪水的收入中支應。1993 年從淡水工商專科學校退休下來,他就用退休金繼續出版這本每期出版五百份的《下樂姆》刊物。他夫婦兩人生活相當節儉,住在新店一棟老舊公寓沒有電梯的五樓,每天就是上下爬五樓和六樓加蓋的樓梯, 所有的錢幾乎都用來出版這份自己耗費所有精力出版的刊物--
《下樂姆》。鄭廷憲教授平時沒有什麼娛樂,也沒有社交活動, 除了去帶領查經外,幾乎是足不出戶,每天蝸在鐵皮屋讀書、寫稿,過著有如苦行僧般的生活。可以這樣說,他是把全部生命的力量都為了要推動讓更多人瞭解聖經、喜歡讀聖經這件事上。讓我感覺他就是在實踐使徒保羅所說的:
「我不以福音為恥;這福音是上帝的大能,要拯救一切信的人,先是猶太人,而後外邦人。因為這福音豈是上帝怎樣使人跟他有合宜的關係,是起於信,止於信。」(羅馬書一 16—17)
在鄭廷憲教授的身上有一件事是值得一提的,是從小就在日本統治之下受教育直到中學的台灣人,都有一種共同感受: 到底自己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會有這種認同上的問題,並不是特別的原因,而是當中國國民黨來統治台灣後才不過兩年(1947 年),就發生了「228 事件」,以及事件後隨之而來的「白色恐怖統治」,許多當時受過日本高等教育的台灣人被殺、被捕入獄,且是移送綠島或其他軍人監獄拷打、施虐的人相當多。在這些受過所謂高等教育的台灣人當中,他們為了飯碗,惡補學會了洋涇邦式的「北京話」;但是,他們沒有機會學習中文,雖然可以講辭不達意的華語,但是,要以現代中文的文字語法表達是痛苦的難題。他們能夠隨心所欲地正確表達的文字是日文,能夠講得非常流利,且可以開口成章的語言是日語;然而,日文,日語已經沒有市場。最為痛苦的憾事是他們的精神深層的「認同」問題,他們幾乎都陷入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問題:究竟,我是台灣人,中國人,抑或是日本人?隨著時間的進展,這種身分認同的問題逐漸淡化;然而,表達的困難加深了,這是有志於文字事工的有心人,如鄭廷憲教授內心的痛。但就在這種氛圍之下,鄭廷憲教授還是決定用「華文」出版他理想中無教會主義者都會想要做的事:刊物。而這本他用中文來出版《下樂姆》信仰小刊物,正好在表明他對信仰的堅持,對上帝話語熾熱的信心,對台灣這塊土地的熱愛,確實反映了他最熱愛的祖國─台灣。
這點正好反映了無教會主義開創者內村鑑三先生的信念: 文字的影響力,就像聖經就是文字記下來的經書,才會流傳、影響更廣闊。鄭廷憲教授以個人薪水、退休金連續出版了《下樂姆》信仰小刊物長達 29 年之久,單單是這點,在台灣的長老教會當中,能夠像他長期地踏實地推動聖經文字工作的有心人士,可說是沒有出現第二個人。 但讀過他出版的這本《下樂姆》信仰小刊物的人都知道, 鄭教授自己寫的中文讀起來確實是有些艱澀,非常可惜的是他沒有請受過華文訓練的人給予修潤,只因他不想要麻煩別人。台北濟南教會有位他的摯友林良信長老就曾經勸過鄭教授放棄中文,改用他嫻熟的日文寫作,但他不肯。他還是堅持用自己習慣使用的中文表達方式來寫他對聖經研究的心得,他會這樣堅持是有原因的,因他相信使徒保羅所說的:
「我所講的道,所傳的福音,都不是用委婉動聽的智言,而是倚靠聖靈的大能來證實的,使你們的信仰不根據人的智慧, 而是以上帝的大能為基礎。」(哥林多前書二 4—5)。
這也是後來林良信長老所說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感受到鄭教授樸質無華的文稿,正好表達了他對於上帝話語熾熱的信心,他相信上帝話語本身就是一種超越人類文字、語言的力量,甚至是超越了文化與族群的限制。而這點也是今天聖經為什麼會在全世界各地傳遞下去之因。上帝有自己的方法,在人看來是不可能的,在上帝卻事事事都能。
2010 年下半年起,鄭廷憲教授支氣管宿疾復發,並罹患輕度中風,經過馬偕醫院細心治療,幸好度過了危險。但幾個月後,就在 2011 年元月,他又因重感冒再度住院,引發肺炎,1 月 24 日,病情惡化,濟南教會蘇慧瑛牧師前往馬偕醫院探視, 當時,鄭教授體力已經明顯衰竭中,言語不清,但是他還是勉強地用生命中最為脆弱的力量向蘇慧瑛牧師告白自己的罪,懇切求上帝的赦免,並感謝上帝恩待他一生,他表示自己此生已了無遺憾;但是,他期待《下樂姆》這份他生命中有如愛人般的刊物能夠繼續出版下去。我也是在當天去探望他,他一看見我,就堅持要將套在他鼻口的氧氣罩拿掉跟我說話。他那瘦弱的雙手緊握著我的手,我問他說:「會怕嗎?」他笑了笑,回答說:「我怕上帝不原諒我這個罪人!不過,我會勇敢面對。」我只能跟他說:「鄭教授,您是比我們傳道者,更像傳道者。」他聽了笑笑著搖搖手,表示「沒有這回事」。為了讓他可以順利呼吸,我沒有久留,帶他祈禱後就離開。2011 年 2 月 3 日,那天 是農曆年初一,他安息回到天家,享年 88 歲。
在我心中,他就像是我的聖經學老師,是兄長也是好友, 更是我的老師。在基督徒中,他是我看過最為堅持用一生生命在台灣推動研讀聖經受過日本無教會主義思想影響的推手,直到他生命終結,都沒有停止過,這是值得今天台灣基督教會的傳道者,以及信徒學習的信仰楷模。
註:
作者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退休牧師。
本文傳講於 2020 年 1 月 15~16 日民視台灣台「台灣學堂」“這些人,這些事”第 731~732 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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