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七郎與詹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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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文撰 《新使者雜誌》128期,2012年2月10日,p.56-59。 

鳳林名醫張七郎及其子張宗仁、張果仁,在二二八事件中被國民黨軍警逮補殺害慘死。張家是地方上最受敬重和羨慕的家庭,一夕之間遭此大難,如舊約聖經的約伯,義人無端受苦,聞者莫不傷悲。 張家的悲劇早已廣為人知,但2010年張炎憲、曾秋美主編的口述歷史《花蓮鳳林二二八》出版後,更多令人不勝唏噓的的故事被呈現出來。冤死者的冤情令人憤怒,而受此事件影響而改變生命方向的人們,忍苦奮鬥的歷程,更令人感佩。 遭禍之後,女家長詹金枝強忍悲痛,帶領孤兒寡婦們依靠基督教信仰奮力堅強挺立,渡過艱難歲月,其生命歷程宛如一首戰歌,既積極又悲壯。
客家基督徒家族的東遷
張七郎1888年出生於新竹湖口,他的父親張仁壽原本是一位漢醫,因為聽到馬偕傳道理,而接受基督教,並跟隨馬偕學習西醫知識。因為基督教家庭的背景,張七郎公學校畢業後前往廈門就讀英國長老教會宣教師辦的「英華書院」,1910年考上台灣總督府醫學校,1916年起在淡水開設「仁壽醫院」
1913年張七郎和小他四歲的詹金枝結婚。詹金枝也是客家人,自幼和張七郎訂婚,台北第三高女畢業,受過助產士訓練。她的父親是鄉紳,在她幼年時全家歸主,她七歲時由偕叡理牧師幼洗,堅信禮則在吳威廉牧師手中完成。
1921年,張七郎舉家遷往花蓮鳳林。新醫院仍以「仁壽醫院」為名。夫婦倆齊心照顧病患,經常免費診治窮苦者,名聲很快傳開。詹金枝能幹賢惠,很能幫助丈夫開展事業。
張七郎具有開拓者的精神,他不只在當地行醫,也購置土地、邀集客家鄉親到鳳林一帶開定居。數年之後,他已是東台灣頗具影響力的重要人士。他也沒有忘記教會的生活。他大力支持鳳林教會,擔任長老,出力建教堂。孫雅各、駱先春等原住民宣教開拓者,日治時期已經開始試著進行短宣,以鳳林教會為中心,探訪附近的泰雅族、阿美族,這些短宣工作在經濟上和人脈上都得到張七郎夫婦全力的協助。
鼎盛時期的橫禍
張七郎看重教育,兒女幾乎全部都送到日本求學,大部分的孩子都讀過淡水中學校(今天的淡江高中)。1930年代末到二二八事件前,是張家的鼎盛時期。長子張宗仁日本醫科大學畢業,在東京執醫。次子張依仁前往「滿州國」(現在的中國東北,1932-1945是滿洲國)的滿州醫科大學就讀,後來留在當地服務。1943年張宗仁一家也到滿州,在奉天海城開設「仁壽醫院」。三子張果仁東京齒科大學畢業後,和大哥張宗仁一起到滿州。1946年三兄弟在張七郎的主張下,放棄在滿州建立的事業,回台灣參與戰後的建設。
張七郎在日本投降之後,歡欣迎接中國政府的到來。他和當時大部分的台灣人一樣,認為在「祖國」統治下,台灣人不再是二等公民,可以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為自己的國家貢獻力量。他於是投入選舉,當選花蓮縣參議員、被推為議長,又被選為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全台灣共17位,由省參議會推選),參與制定中華民國憲法。
他戰後立刻申請籌設農業職業學校,後來改為鳳林初級中學,自己擔任校長。投入政治工作之後,他把醫院交給兒子,中學校長的工作也交給宗仁。
二二八事件發生期間,張七郎未列名「花蓮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據家屬說,他臥病在家。中央政府認定二二八是一場叛亂,派兵鎮壓,3月8日抵達基隆,先穩住西部,4月1日才抵花蓮。1947年4月4日,制憲國民大會代表、花蓮縣長候選人張七郎和他的三個大兒子:宗仁、依仁、果仁在鳳林的仁壽醫院和家中分別被軍警帶走,當天晚上,除了依仁之外,父子三人被押往鳳林近郊公墓槍殺。依仁在被關押三個月後釋放。
處理二二八事件的軍隊手上有黑名單,很多社會菁英都被抓了就殺,不經審判程序,沒有為自己辯白的機會。張家父子為何有此橫禍?一般認為可能是競選花蓮縣長得政敵密告而上了黑名單,但家屬指出當年逮捕張氏父子的軍人曾說「是南京直接下令」,應該有更高層授意。以恐怖高壓手段對付人民、計畫剷除台灣領導菁英的決策者,應為這場悲劇負責。
倖存者的艱苦
《花蓮鳳林二二八》收錄張家十多人的口述歷史訪問,以及他們所寫的種種文字資料。書中最難得的資料是收錄了倖存者張依仁的訪談紀錄。他和父親及兄弟同時被捕,可能因為口袋裡有一張中國的軍醫證明,後來被釋放,逃過一死。在訪問中,除了還原二二八歷史現場,他也透露自己長年遭受監控、騷擾,即使遠走國外也還是活在密告、抹黑的陰影中。
張依仁倖存下來,但人生從此不同。他必須負起扶養栽培幼弟、姪兒的責任,又擺脫不了國民黨特務的監控、干 擾,大半輩子擔驚受怕。他在1961年遠走南美洲,尋求自由生活的可能,但即使到了巴西,還是受到國民黨的迫害,不得不離家逃亡到亞瑪遜雨林深處,失蹤 七、八年,後來回聖多斯和妻兒團聚,卻因為沒有執照無法行醫。 雖然在兒女奉養下有安適晚年,但大半人生都在「不得已」當中,對國民黨的迫害始終憤怨難平。張依仁於2011年2月24日去世。
堅強的女家長
在張家父子三人被殺害後,支撐張家的最主要力量,就是詹金枝。從訪談紀錄看來,詹金枝實在是個嚴厲堅強到令人害怕的女人,全家人對她又敬又恨又愛。她用一種極度嚴厲、不斷罵人的方式來對待身邊最親的人,對待養女兼媳婦張玉蟬(張七郎養女,也是張果仁遺孀)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厲害婆婆。或許沒有二二八,她也會是一位很強勢的婆婆,但二二八悲劇更加強了她武裝自己的傾向。她對外人溫暖仁慈,對自家人卻是嚴厲到不近情理。二二八讓幾位寡婦變成不得不團結且相依,但這種相依實在很苦!不過,張家因為有這位堅強的祖母,和柔韌異常的張玉蟬,作為整個家的中心,維持家族的聲望和社會地位。這真的不容易。
葉蘊玉(張宗仁妻)、許梅(張依仁 妻)兩位女士,也各自有擔當艱苦、堅忍勇敢的故事。這幾位太太,從養尊處優的「醫生娘」到必須工作維生,葉蘊玉當教師,許梅隨夫遠走巴西的歲月,甚至當起 街頭小販。她們還要母兼父職,忙裡忙外。在困境中她們撐起了這個家族的希望。
這本口述歷史,有許多精采的女性生命史。
張七郎家族是虔誠的長老教會家族,到現在也還有不少成員非常敬虔。信仰帶領他們走過漫長的苦難,他們的信仰在苦難中愈發堅定。詹金枝這位強悍能幹的女性,因為信仰而能夠說出愛與赦免的話。一個在外人面前堅強、只有在禱告時能夠宣洩心中痛苦的女性,她所受的苦,的確非常人之所能擔,她的人生,就是二二八傷痕的化身。張玉蟬和她女兒陳惠操,則以溫柔的心、越來越深刻的信仰,以許多的眼淚澆灌痛苦, 走過與這位嚴厲女性相處的日子,將傷痕化為諒解,示範什麼是忍耐、什麼是愛。這是《花蓮鳳林二二八》讀來最令人感動的部份。
【推薦閱讀】
張炎憲、曾秋美主編,《花蓮鳳林二二八》,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2010。
沈紡緞,〈在228中消失的張七郎父子〉,《新使者雜誌》80期 ,200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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