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懷約翰牧師(鄭仰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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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仰恩撰 「從語言學入手的排灣宣教師—懷約翰牧師」《新使者雜誌》 105期 2008年4月10日 p.44-47

※ 訪問緣起
印象中,應該是1987年左右,我去玉山神學院參與《現代中文譯本新約研讀本》的編譯工作,也就近參加玉神的師生禮拜。當時,院長楊啟壽牧師在禮拜結束後介紹一位曾經負責排灣語新約聖經翻譯,並擔任過玉神代理院長的英國宣教師懷約翰牧師(Rev. John Whitehorn)。懷牧師上台後特別用排灣語向大家簡短地請安。在離開台灣十多年後仍然能流利地使用台灣原住民的語言,這讓在場一位不擅於母語的排灣族女學生當場感慨落淚。這是我對懷約翰牧師的第一次印象。
2001年,我��美國普林斯頓神學院擔任半年的訪問學者,並於2月抽空到英格蘭和蘇格蘭進行一個月的訪問,當我到劍橋的韋斯敏斯德學院(Westminster College)收集資料時,該院檔案室主任Margaret Thompson告訴我,有一位曾經在台灣服務過的英國宣教師目前就住在學院附近。一問之下,原來就是懷約翰牧師。經過電話聯絡,他邀請我當晚去他家用便餐,也答��接受我的訪談。(註1)
※ 早年生活與教育養成
懷約翰(John Neville Whitehorn)雖是英國人,卻出生在馬來西亞的吉隆坡。他的生日是1925年10月7日,當時他的父親����伊(Roy)是英國長老教會的海外宣教師,有四年之久在該地錫礦和橡膠園工人當中工作。在懷��翰���記憶裡,他有來自內祖母的四分之一蘇格蘭血統,父母親則分別在倫敦和伯明罕長大。從馬來西亞回到英國後,羅伊先在約克(York)的長老教會牧會,然後到牛津(Oxford)的長老教會當牧師,並擔任當地長老教會學生的校牧,其後到劍橋的韋斯敏斯德學院擔任教會歷史教授,一直到1963年退休為止,最後幾年也擔任院長的職務。因此,對懷約翰來說,他在英國似乎沒有真正的故鄉,但劍橋成為他們家族的主要基地。
回到英國的懷約翰也開始接受正規教育,幾年後因為成績優異,語言能力出色,獲得獎學金進入著名的Winchester寄宿學校就讀,為他打下良好的學術根基。在寄宿學校讀了五年,因為已達徵召入伍的年齡,他在二次大戰快結束時被派到印度加入戰場。不久,戰爭結束,當時英軍需要培養人才學習日語,以期在戰後的處境中擔任翻譯工作,懷約翰便志願參加。他被派到巴基斯坦的喀拉蚩(Karachi)去學習日語,前後十個月,大約學了一千多個日文單字和基礎日語。這可以說是他語言學習之旅的開始。
之後,他被派到香港,在戰犯審判庭工作九個月,擔任「辯護聯絡官」(defense liaison officer)。這個審判庭的主要審理對象是在台灣和香港管理戰俘營(prisoners of war camp)的日本人,而懷約翰的主要工作則是幫助那些不懂英國軍法審判程序的日本辯護律師們進入狀況。在戰俘營的審理過程中,懷約翰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一再聽到金瓜石(Kinkaseki)這地名,以及為了英國、荷蘭、美國軍人的需求在台灣和香港所設置的「慰安營」(sex camps)。(註2)
其後,懷約翰回到英國劍橋的三一學院(Trinity Hall)讀書,頭兩年讀古典語言(拉丁文和希臘文),第三年讀神學,接著也到倫敦的「東方與非洲研究學院」(SOAS)研讀一年的語言學和語音學。在這期間,他開始思考,他先前所學的日語是否能派上用途,就像有些英國人到日本去教英語之類的工作。結果,當時的英國長老教會有朋友告訴他,或許他可以到台灣工作,因為有許多台灣人會說日語。而當時英國長老教會也期待有人能到台灣學習原住民的語言並將其文字化,進而投入聖經翻譯的工作。這可以說是上帝為他一步一步開啟的宣教之路。
※ 翻譯排灣語聖經
於是,懷約翰被英國長老教會封為宣教師長老(missionary elder),並於1951年10月到台灣,先在高雄學台語,次年2月再遷往屏東學習排灣話,先後跟馬兒村的Gilgilaw和Pari(葉盛編)兩位學習,並於1951年9月編輯出版第一本排灣語聖詩,讓眾教會感到相當振奮。在前後兩年多的學習後,他的排灣話講得非常流利,也用羅馬字為排灣語建立文字化系統,並開始新約聖經的翻譯工作,1954年7月首次出版名為《信徒路燈》的新約聖經摘錄本。這期間Pari曾到花蓮聖經書院接受5個月的訓練,準備加入懷約翰的譯經工作。
1954年7月懷約翰回到劍橋,在聖哥倫巴(St. Columba)教會和師母懷以利(Elizabeth Hope Grant Haslam)結婚,並在韋斯敏斯德學院研讀兩年神學,也花半年時間在「東方與非洲研究學院」撰寫有關排灣語的論文。完成神學教育後,在安慕理牧師(Boris Anderson)的鼓勵下,他受封立為牧師,並帶著師母於1956年9月回到台灣。最初,他們全家住在台南和屏東,也和Pari一起完成〈馬可福音〉的翻譯,並於1959年6月出版單行本。接著,他被選任為總會山地傳道處的助理幹事,負責聯絡、協調原住民各族群的聖經翻譯工作,先後住在淡水和台北。1961年他第二次回國,並開始學習北京話。
1962~65年間,因為時任玉山神學院院長的高俊明牧師出國進修考察,懷約翰受指派擔任代理院長,特別致力於硬體建設,陸續興建了第二本館、舍監宿舍、教職員宿舍兩棟、學生宿舍,以及農舍兩棟。這期間因行政工作繁忙,只有出版幾本新約書卷的單行本,如〈使徒行傳〉和〈約翰福音〉等。等到將玉神的棒子交還給高牧師後,他才又全心進行譯經工作。不幸地,師母於1966年發現乳癌,他們於該年返回英國接受治療。懷約翰自己於1967年10月再回台灣三年,努力完成全本排灣語新約聖經的翻譯。1970年他返回英國自行打字並編輯,全本《新約中文對照注音符號排灣語聖經》終於在1973年正式出版。
懷約翰指出,排灣語聖經的翻譯,其中一個難題就是拼音系統的問題。早期用日語拼音其實並不合適,因為發音和音節都不對稱,例如排灣語的「上帝」原本是兩音節的Ce-mas,若用日語拼音則會變成三音節的Ce-ma-su。因此,最適合的還是羅馬拼音系統。最初,懷約翰的翻譯都是採用羅馬字,但因國民政府當局禁止使用,只得改成注音符號系統,一直要等到1985年開始翻譯舊約聖經時才因政治情勢改變而再度改為羅馬拼音。
另外,翻譯聖經所引發的神學問題也很值得玩味(確實,翻譯就是詮釋!)。原住民語言裡原本就比較缺乏抽象或觀念性的用語(不過,像「恩典」、「愛」、「救贖」等關鍵用語倒是不缺),反而是具體的生活性語言卻遠比西方詞彙更豐富。懷約翰指出,排灣族用來指稱鍋子、水甕、青蛙的用詞各有六七種之多。另一方面,他也驚異地發現,排灣族同工用「非人格冠詞」來指稱上帝,當他提出異議時,同工們卻告訴他,這樣才能將上帝和其他神明區隔開來。這些都是探討本土神學的有趣實例,值得深思。
1985年起,聖經公會正式委託酋卡爾(許松)傳道師進行《短舊約聖經》(即濃縮選譯版)的翻譯及《新約聖經》的修訂事宜,懷約翰也受邀擔任顧問。首先,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將新約聖經由原本的注音符號系統改為羅馬字,然後,在1986~88年間,他每年回台灣一個月協助酋卡爾和委員會進行編審工作,更於1990年以半年時間參與最後的校訂工作,直到1993年排灣語的短舊約、新約合訂本出版問世為止。當時,懷約翰也以喜樂的心受邀返台參加感恩盛會。
※ 返回英國及家庭生活
1970年代初,當排灣語新約聖經出版後,因為師母的病症加上孩子們的教育問題(當時台灣只有屬於美國教育系統的馬禮遜學校,而英國宣教師往往將子女送往香港就學),懷約翰全家不得不返回英國。最初,他曾在切爾西(Chelsea)擔任學校老師,不久因不適應而轉往一個青年福音志工組織擔任行政主管。該組織最早是由浸信會發起,其他主流教會也很快加入,總部在倫敦,每年差派約60名左右的青年到各地教會與社區擔任志工。因此,自1980年代起,懷約翰逐漸以倫敦為工作和生活的基地,直到2000左右才搬回劍橋。
師母懷以利醫師於1929年10月11日出生於伯明罕,在劍橋成長,和蘭大弼醫生一樣畢業於倫敦大學醫學院。他們於懷約翰服役返英後結識,在他第一次前往台灣前訂婚,隨後結婚並共同到台灣服事。在台期間,她曾在屏東基督教醫院和花蓮門諾醫院服務,也曾在台灣的英語函授學校參與教學。1966年發現癌症,返英治療後有一段穩定期,1974年再度發病,並移轉至脊椎,1975年9月17日於切爾西過世。懷約翰於2003年左右再婚,師母從事基督教教育工作,名字也是Elizabeth。
他們的長子大衛(David John)學農業出身,目前是「世界歸主福音協會」(WEC)的宣教師,在西非洲的小國Guinea-Bissau工作;長女海倫(Helen)在劍橋當社工師;次子司提反(Stephen)因皮膚癌不幸於24歲時過世;最小的兒子理查(Richard)在雪菲爾擔任護士。懷約翰共有9位孫兒女。
※ 以語言學入手的宣教師
在我眼中,懷約翰是一位相當「另類」的宣教師,出身於著名的神學家庭,因為對語言的興趣和恩賜,一生孜孜不倦地投入聖經翻譯和語言學研究的工作,熱情感人。他告訴我,他的呼召並非牧會工作(事實上他也不曾牧會過),而是翻譯和語言研究。有趣的是,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到倫敦的「東方與非洲研究學院」進修並撰寫論文。除了翻譯排灣語聖經外,他也為排灣族撰寫宣教史並編輯故事集,更於2003年和澳洲學者Robert Early一起出版了《排灣文獻百篇》一書,深具意義。(註3)
我們若將台灣和其他東北亞地區(特別是日本和南韓)相比較,就會發現聖經翻譯與文字事工一直是台灣教會相當貧弱的一環。但願有更多像懷約翰牧師般的另類宣教師能夠受到感召,投入這項艱鉅但意義非凡的工作。
※ 後記
很多人知道我從小就不敢吃魚(因為怕魚腥味),比較親近的好朋友則知道我曾「下願」:如果台灣有一天真的獨立了,我就學吃魚。2001年2月初那天晚上,當我去訪問懷約翰牧師時,才知道他幾星期前因騎單車被車撞而大腿骨折,石膏剛拆,仍需靠柺杖走路,卻親自下廚煮晚餐給我吃。懷著感恩之情,我笨拙地幫忙排碗盤刀叉。待晚餐端上桌來,是白飯配煎過的魚排加蔬菜。望著懷約翰牧師溫煦誠摯的面容,拄著柺杖的身影,我不敢告訴他我不吃魚,只好在言談中一小塊一小塊地將
附註
  1. 本文之資料來源,除了其他引用文獻外,主要出自筆者於2001年2月5日在劍橋懷約翰牧師寓所中對他所作的訪談。他的住址為:Rev. John Whitehorn, 5 Fenners Lawn, Gresham Road, Cambridge, U.K., CB1 2EH。
  2. 在許多關心戰俘營的外籍人士共同努力下,第一座紀念碑於2005年11月20日設立在金瓜石,有興趣者可上網站Never Forgotten (www.powtaiwan.org)。
  3. One Hundred Paiwan Texts, Robert Early and John Whitehorn (Canberra: Research School of Pacific and Asian Studies,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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